1991年2月12日，一部豪华阵容的电影在春节前三天上映。
有多豪华？
演员都是红极一时、且现在看已经被封神的老戏骨：赵丽蓉、李保田、葛优、六小龄童、梁天、申军谊、丁嘉丽。
这部电影就是《过年》。

 

《过年》比内地第一部贺岁片《甲乙双方》早了六年。《过年》和这“第一部”只有两步之遥。
第一步，《过年》由北京电影制片厂和香港万和影视有限公司联合制作，属于合拍；第二步，《过年》不是自古以来人们喜爱的“大团圆”喜剧。
但无论是从全明星阵容还是热闹的剧情来看，《过年》都可以算是内地贺岁片的鼻祖。
这部电影的意义不仅限于此。它还获得了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位评委会大奖和最佳女演员奖。电影质量和演员表演水平都很高。

 

 

《过年》改编自舞台剧《大年初一》。原舞台剧很难再现，从电影中不难找到舞台剧的基础：封闭式结构，主要故事发生在24小时内，地点集中在程家的老房子里。
围绕一个中心事件，即大年初一吃团圆饭；人物和事件沿着程家老两口的主线依次展开，叙事结构像伞骨；针线密集，戏剧冲突接踵而至，最终达到高潮。

 

影片100分钟的片长，13个主角，每个人都有故事，却用这种伞骨结构铺得多而不乱。
程家的老两口是安分守己的朴实农民，他们的五个孩子，除了老小，都成家的成家，上学的上学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看看老人，吃上一顿团圆饭。
而这团圆饭也没那么好吃，去年大年初一，这顿饭就让大儿媳妇给砸了。
影片没有展开来解释去年冲突爆发的原因，对今年团圆饭的描述其实是一种解释。

 

围绕着团圆饭开展的，是对子女们“鬼胎”的扫描。
大儿子和大儿媳，一个老实内向，一个泼辣势利。自从去年砸了团圆饭后，一年都没登门儿，当然，这次拜年并不是孝敬父母那么简单。

 

二儿子是研究生，从北京带回了一个部级以上干部家的大小姐。春节回家，屁股还没坐热，就开始张嘴要钱，原因是做社会调查。

 

大女儿有点像《红楼梦》里的二木头迎春。她的丈夫是一个油滑、两面三刀、喜欢沾花惹草的干部。她“挂不住胎”，弄得程家老两口都觉得对不住二女婿。
这频频滑胎的背后，另有隐情和算计......

 

二女儿是老两口的心头肉，曾因不顾父母反对嫁给架子工，断绝了与家人的来往，现在发达了衣锦还乡，但连门都不敢进，大姐夫也不少在老两口那里给他俩使绊儿。
结果最得老人心的，反而是他们。

 

小儿子不学无术，没有工作，整天和小女朋友一起看电影，一天晚上看五场。结婚得靠哥姐筹资，说婚后不分家照顾父母，事实上，是啃老到底。

 

一顿简单的饭， 让心怀鬼胎的子女们丑态毕露，如果说影片的重点情节在这个团圆饭上，那么团圆饭的重点就是一道“大菜”。

 

这8000元是程老爷子外出半年多挣来的辛苦钱。当年月薪100-200元左右，相当于现在的20-30w左右。
归根结底，餐桌上的所有矛盾都是这道菜的“分配问题”。大嫂的迎合和奉承，大姐夫的虚伪，二儿子攀高枝的资本，小儿子生活的所有成本，都来自两位老人的积蓄。
只有二女儿和女婿，目的很简单，他们足够有钱，就不用惦记着钱。
但是会被大嫂这样势利眼惦记着。

 

电影风格可以用“典型”来概括。
叙述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的故事，注重社会现实和现实生活的还原，描绘具有特征的人物形象。《过年》的“典型”体现在三个方面：时代特征、传统伦理和乡土文明。

 

1990年大年初一开机，《过年》讲的就是关于这一天的。
时代特征主要体现在二女儿和女婿身上。程老爷子对他们的偏见反映了当时人们对“下海”的看法。二女婿从事个体经营和工程团队，旺季每月就能赚1000元。到了大姐夫嘴里，这已经成为一种非法和犯罪。
程家老爷子担心钱来路不正，问二女婿：“国营职工这样做没毛病？”
二女婿回答说：“我靠力气挣钱，犯什么毛病？”
改革开放的时代气息扑面而来，整部电影以先抑后扬的方式隆重塑造的，就是二女儿和二女婿这对“弄潮儿”。

 

时代特征以非常传统的大家族模式为背景。
《过年》里家庭观念和春节团圆饭一样传统，饭桌文化和家庭观念是中国人伦理观念的最佳承载。李安的《喜宴》关注的就是这两点。

 

《过年》和《喜宴》在取材上有相似之处，但《过年》并没有关注“传统”和“现代”之间的冲突，而是暴露了“传统”内部的人性。
程老爷子作为大家长坐在正座上，处于权力的顶端，一句话就能掌控全场。然而，这部电影并不意味着挑战权威，也没有表现出挑战的兴趣。
影片不是客观叙事，而是批判性的干预态度，批判的是被金钱扭曲的人性，对“传统”则采取默认态度。

 

只是这种似乎至高无上的“权力”，已经没有能力把家庭凝聚在一起了。大家庭表面上看起来很热闹，但实际上很脆弱。真正让他们聚在一起的是那道大菜。
《过年》里对大东北的民俗表现得很好，让电影有一种乡土的厚重感。大年初一拍摄时，很多场景都是村民的真实记录和真实表演。
如高跷秧歌，在冰雪中踩高跷扭秧歌。

 

比如市场上喜庆的年货，什么都带点红。

 

演员们五花八门的东北话值得观赏，特别是葛优的京腔东北话。

 

典型的优点是戏剧性强，引人入胜，但也有浮夸的问题。越现代，就越“典型”，淡化叙事。
罕见的是，这样一部改编自舞台剧的电影，这样一部典型的电影，演员的表演是行云流水风格的，尤其是赵丽蓉老师，本色当行，没有表演的痕迹。
给人的感觉就像偷拍一个农村老太太的生活。

 

老戏骨的敬业精神和演技一样令人钦佩。影片中有一个拔火罐的场景，因为太过寒冷，剧组想给62岁的赵丽蓉老师找个替身，被拒绝。后来她病得很重，落下个肺气肿的毛病。
舞台剧和电影的表演方式是一个外放的，一个内收的，赵丽蓉老师竟然转变得如此轻松。人们都知道这位“小品艺术家”，但很少关注她在国际A类电影节上的影后身份。

 

除了赵丽蓉，丁嘉丽的表演也相当出色。她演的嫂子属于泼辣户型，很容易演过火儿。然而，她一拿捏，就成功塑造了许多人心目中势利长舌的亲戚形象。

 

葛优，扮演的是比较脸谱化的油滑人物，在片中就像假发套一样，是虚伪的化身，同时也是喜剧的担当。

 

猴哥儿突破自我，扮演老实本分易受伤的大哥。

 

《过年》是一部宝藏电影。
每个人都有一个典型的意义。顺从的姐姐和曾经为爱出走的二姐，对比一个封建家庭的女性，一个像新时代的女性，可以看到对女性问题的关注；同样软弱，大姐和大哥完全不同，同样虚伪，大嫂和大姐夫完全不同。
根植于当地民俗的厚重质感、演技派飙群戏的阵仗，戏剧与现实的巧妙结合、时代特征与黑暗人性的捕捉和再现，使这部电影足以成为经典。
现在，能做到其中一个，算了不得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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